曾几何时,这里变成了高山。自打他记事儿的时候,他就在崇山峻岭之间,有时周围茫茫肃杀,有时鸟语花香生机盎然。
有那么一天,几个他从不曾见过的动物踩在了他的身上。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,只看到他们在比比划划地,他们手中还有些薄薄地白色的东西,上面有些看起来像B呀,Y呀,S呀,2009呀的符号。“世上还有这么好玩儿的东西!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从很久以前,她就在这大海边,只有海涛阵阵,海风萧萧,伴她每天看着月落日升,海带海草,爬虫虾蟹,是她身上变换的装饰。后来呢,她身上经常会躺着渔船,还有重重的船锚,钩尖一直砸进她的肌肤。她已经习惯了看着渔民们出海和收获,听着孩童间的戏虐,度着数不尽的光阴。
有那么一天,渔民口音和古怪口音同时从她的身上传来。
“邻村卖砂子发财了…”
“对呀,无本万利啊…”
“…光伏…”
“…高科技了…”
海风把话音吹得破碎,飘散到了远方。
他离开了深山,乘着大船飘洋过海,他一次又一次被铲起,从一个堆场转到另一个堆场。他曾在一个堆场呆了很长时间,他看到蓝天白云,有鸟儿在空中盘旋,也会下雨,他似乎被遗忘了,竟有小草在身边长出又枯萎,和原先他身上长的草似乎不太一样。
那天,一阵天旋地转之后,他上了传送带,他感到周身的温暖,他想起自己的前世在回光返照那一刻,异常温暖之后的爆发,他随之被喷洒到无限寂冷的宇宙深空。
温暖之后,他的身体变了形状,变成了齐整厚重的一块。他和很多和他一样的一块、一块地一起,一条铁丝拴在身上,上面有串字符和编号来分清你我。
他再次一次又一次地转移堆场,再次似乎被遗忘。他经历了更加的温暖,他的身体再次变化了形状,这次成了半个毫米厚度的又薄又大的平板。
她和同伴们也在各个堆场辗转停留了很长时间。有一次她们听到一次词,“产能过剩…”。于是她们议论纷纷。
“是什么呀?”
“我们都是多余的。”
“我们在海边万千年了,也不曾听见谁说我们多余的。”她们一定觉得很委屈。
当她和同伴们被送进热烘烘的熔炉里的时候,她看到墙上的日历上是2012年8月5日 。
她看到有一群中学生模样的,正透过视窗向里面看,有一个厂里的人介绍说,“同学们,大家今天看到的将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天的生产。明天开始迁往新址。这个旧址将建成一座博物馆。”
2016年的8月7日 星期天,晴,34度
这一天对他和她,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。他和她在一条流水线上合为一体了。合体后,她仍然面对着前方,她好奇地看着把她和他合为一体的姑娘似乎表情忧伤。
“你是怎么了,月英?”
“拉长不给我假。还骂我肥婆。”
“别着急,在找他好好说说。”
“他让我自己填表辞工。我不要活了啦。”
他和她顺着流水线走远了,也不曾听谁再提起过月英以后的事情。
他和她,还有很多一模一样的他和她,都穿上了一模一样的新衣裳,排排坐紧靠在一起,被推进了一个小房子里,小房子的大门吱呀呀地关紧了,周围笼罩着低沉地嗡嗡声,还有就是黑暗和颠簸。
他们大概是半个月前离开了小黑房子,之后又搬了几次家,听过各种稀奇古怪的话语,今天他们到了一个高大宽敞整洁的大房子里,他们的衣服上多了一张149.99的红标签。
我在前两个星期就留意到了货架上这款新品。今天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,他们的红标签旁边又多了一张119.99的黄标签。我驻足看了又看,盘算了盘算,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抱进了购物车了。
我熟练地揭开他们的一层层衣服,匆匆地浏览了一遍让他和她合体的人留在他们衣服里的信,我把他们身体里有些肚子肠子样的东西连到了墙体的里面去,把他紧贴在墙上拧紧固定,他和她就在一起被结结实实地把挂在了墙上。她面朝外,我打开墙上的开关,她的身体亮了起来,晶莹而美丽。
“你们到家了。”我说。
“我们以前认识吗?”他们好奇地问。
“太初时候我们曾在一起,”我喃喃自语,“其实,我们并不曾分开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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蒙特利尔市政雇员引发的路灯的争论 – 灯光艺术的故事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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